不见青山。

我已来过并留下。

一个大胆的想法*2

(拿破仑/凯撒。斜杠正反意义不大,慎入。半夜瞎听歌的结果。)

【从前初识这世间 万般流连 看着天边似在眼前 也甘愿赴汤蹈火去走它一遍】

那是你第一次见到他。在这之前,你已经熟知了他的故事。

油绿的藤蔓顺着纯白石柱蜿蜒而上,勾勒出一种梦幻的形状——你怀疑它们在呼吸。蔷薇和三球悬铃木在舒展它们的叶子,空气中震颤着水面飘来的腥香、花香和乳香。

以及一种不属于你所见的任何东西的气息。可这一切在一个十二岁的孩子心里已经足以掀起太大的波澜,让你沸腾的满怀热血凉下来,温顺地在血管中缓缓流动。因此,你的头脑清晰了很多,那源于中尉头衔的喜悦惭愧地缩成月桂树下那个人袍边一粒尘土。

对方的眉眼很深邃,有着意大利血统的典型特征。你想起课本上见过的古雕像。漂亮的容貌,打卷的头发和美丽却空洞如落满雪花的、死后的大地的眼眶。

可眼前的人显然是不同的,他的眼睛锐利而光明。
“嘿,高卢的男孩?”你看到他露出诧异的微笑,这种神情一闪即逝。他折下一根月桂枝戴到你头上,抬手指向远方的荒地。

那里也应该长满月桂,他说。

然后你醒了。那本硬皮的古罗马历史在你脸上硌出了浅浅的印子,可你记得那里是他触碰过的地方——也许他手上的银戒轻轻刮到了你的皮肤,冰凉的触感一直留存到现在。

你惊讶于维纳斯后裔的头发上没有玫瑰,可就是令你移不开视线。为什么呢?这些疑问让你小小的心开始扩张,一如千年前他精力旺盛的的王国。



【我曾难自拔于世界之大 也沉溺于其中梦话
不得真假 不做挣扎 不惧笑话】

你踏上那片蓝色海岸的第一晚,是一个没有薰衣草和葡萄酒的夜。你拖着科西嘉岛,穿过黑色的海浪朝着光明游去,可每一朵浪花里都藏着几只腐烂的手。

你挥起长剑,把它们从你身上砍落,才明白手也是可以笑的。而且笑得那么令人作呕。剑尖的光芒在某一瞬间几乎照亮了黑夜,可你已然筋疲力尽。你感到自己在往海水的食道里坠落,两朵海浪在你头顶合成一排苍白的牙齿。

你穿过它漆黑的胃。尽头是一片枯黄的天空。你的目光追随着它的色彩渐渐加深,直到他驾着玛尔斯的战车出现,在滚圆的落日上印出一道细小的痕迹——你却以为那落日是来衬托他的。

“你看,黑夜要来临了。“他在你面前停驻。你看见他羽盔上的长翎是血红的,那是他永远不冷的血液。”可你在黑夜里也睁大眼睛——它以为所有人都淹死在它的手掌里。因此它发现你也醒着,就会感到害怕了。”

他拉紧缰绳,战马嘶鸣着高扬起前蹄。然后他对着你伸出手。

不过你后退一步,离开这轮光明的太阳,朝着来时的黑暗中跑去。

“黑暗中的众生,理应为了被我们凝视着而感到荣幸——”

你对他远远地喊道。



【我曾将青春翻涌成他 也曾指尖弹出盛夏
心之所动 且就随缘去吧】

“我是和你一起的。”他时常说。

而你也这样认为。你记得他与你一同从故里出发,走到披挂戎装,走到万人中央的位置。当你举高大旗,沉重的实木旗杆竟然轻得难以置信——你想起他朝高卢扬起剑的模样。

你迟疑了很久,把一枚铁戒放在床头。它曾经是一小片折断的刀刃,淬着血与火。

如你所料,你又回到那个不知名、也不存在的庭院里,看到石拱上方露出一些古老的星星。他摆放躺椅的位置显然做了精准考虑,微光刚好穿过树荫,落到他手中的蜡板上。

月桂、橡树和爱神木早已经涨破了院墙,朝着荒地一望无际地延伸。你绕过几丛水仙和香草,走到他跟前。

他在用一支铁笔写字。很平静的样子。好像从世界出现起,就已经是这样了。

你戴着自己加冕的皇冠。而你却发觉,他的发丝之间没有一缕金色痕迹。直到他抬起头、执政官白袍的长袖滑落时,你才看到放在扶手上的黄金月桂冠。

戴着皇冠的不尽是王,他对你笑了笑。这位维纳斯后裔身上的神性并没有磨损,可你的确看到他涂过松油和香膏的头发已经灰白,缠在斜搭在肩的丝绸方巾显得空荡。

你又向他靠近一步,几乎有些紧逼的意味。这会让任何一个军人嗅出紧张与不友善,但他依旧淡笑,甚至在抬头望着你的时候又写了几行字。两颗赤子之心是不会刺伤彼此的,你从他眼中读到这句话。

“至少我与您都是。”你的手绕过他后颈折下一枝月桂,戴到他头上。“皇冠能让那些人明白,黄金不仅可以发光,也可以成为刺穿他们心脏的刀剑。“

他再一次对你伸出手。只是这回,你把一枚铁环戴了上去。

然后,你像无数个昨天一样醒来。床头的铁环消失了,露出小片没有落上灰的桌面。



【晚风吹起你鬓间的白发 抚平回忆留下的疤
你的眼中 明暗交杂 一笑生花】

这片土地曾经关于海盗、鬼怪的恐怖雾气已经散去,天空和大海都呈现出一种平静的蓝色。你望着山顶的灯塔和古堡,等待第一根月桂碰到你的额头。

“这座小岛只是一个驿站——休息够了,我会从他们手上领回我的王国,”你说。“我的征途还没有结束。”

“我们的。”他纠正道,“还有帕提亚。”

他的话令你的心猛然一跳。你知道你应该制止他,但那个缘由越是想,就从你脑海里跑得越远。

“…您不必为失败者收拾残局。”

“即使是所有死去的帝王,也不如一个活着的百姓。我不为克拉苏将军,可是我亲爱的朋友——那九千罗马人,他们是我的子民。“




【暮色遮住你蹒跚的步伐 走进床头藏起的画
画中的你 低着头说话】

凌晨五点,你望着天空。

你时而感到自己融化了,变成一片虚幻的光,往你向往的普鲁塔克时代飞去。可飞翔的感觉并不好,你的血液在呼啸。

天穹还保留着夜晚的蓝,这令你有些寒冷,但冥冥之中你却不希望喷薄的朝阳来温暖它。

那赤红的光多么像是鲜血啊,你对自己说。


你猛然想起了什么。

——晚了。

你向前跑去。逆着风,逆着世界。大河在你耳边轰轰然作响。

——晚了。

你不知道方向,也不需要方向。你确信只要沿着这条河相反的流向,你会见到他的。

如果见不到?那就走到源头去,在混沌的洪荒中沉入永恒的安眠吧。总有一天他会来到梦里的。

你踏过流血的白色石阶。苏拉马略留下的伤口和血泊还没有干,他还没有来及愈合它们。

他对你伸出手,于是你朝他跑过去。

但另一个人抢在你之前握住了他的手,把寒光闪闪的袖剑刺进他心口。他倒下去,只有一滴血飞溅起来,却在你面前凝固,垂直流下。

这层可恨的时空障壁啊,它的沉默无声了许久,以至于让你和他都忘了它还存在。



【我终将青春还给了他 连同指尖弹出的盛夏】

前辈。你喊他,你的声音挣扎着,穿透历史一层又一层的烟幕,终于在他耳边泛起一朵细小的波澜,如同很久以前月桂叶轻轻擦过。

他看见你了。

你们分不清撕裂天地的是台伯河的怒吼还是科西嘉的海浪,双头金鹰的两颗脑袋在光里交颈。

你们的指尖碰到那层看不见的壁垒,你在几秒钟内想象的几百种感觉都没有出现。像穿过一道水幕,你去拉他的手。可最后也只有一枚铁的指环从他左手倒数第三指骨上脱落,掉到你掌心里。你隐约记得,罗马人坚信那根手指连着心脏。



【不剩真假 不做挣扎 无谓笑话】

你也开始终日坐着,就像他生命里最后的时光一样。

一本很厚的罗马历史躺在你怀里。它的边角被牛皮纸仔细包裹,拿在手里沉重而舒适。那是你唯一要求他们带来的东西——不过你再没有翻开它,毕竟那些一横一竖,连他肩上一枚铜扣也描绘不出来。

他一步一步走完的生命路程,在那些陌生人口中变成借古讽今的谈资。你有点感慨,却无力再愤怒。含义太激烈的词你不想承受。

窗外,天板着面孔。没有阳光,也没有矫情的乌云和细雨,你看见很多熟悉的脸在那里出现,又风一样消散,只是留下一片苍然——什么都没有的空白,像大理石缺乏瞳孔的眼眶。

那只永恒的眼睛死了。荒凉的阴影是骨灰落到你脸上。

你垂眼,灰蓝色的眸光被那枚铁戒点亮了一下。你疑惑,它从离开铸炉到今天,短暂的几十年岁月,怎么可能让它散发出这样陈旧而温柔的光亮。尤其是那一道锈纹,仿佛有人一直戴着它。

美丽得近乎绝望。

你用手指在上面写他的名字,却幻想他握着那支尖头磨损的铁笔,批阅蜡板和羊皮纸上的公文。

你对着它向远去的王者道别,但是你们又何曾真的相见。



【就随风去了】

你经过台伯河,穿过光影模糊的长廊,与记刻庞培光辉年岁的雕像擦肩。元老院的地上干干净净的。怎么会什么痕迹也没有呢。你明明记得他如何流血,如何微笑。

你最后回到了他的庭院。

不过现在,你将它称为你们的庭院。

你走过断裂的台阶。看到一些枯死的树之间,露出半根颜色黯淡的罗马石柱。它雕刻着飞鹰的顶端已经掩埋在深深的暗黄色之中。

“Salut——?”窒息的寒冷慢慢爬上你的喉咙。你用尽最后的力气,把声音随着他和他的帝国,永远埋在这里。

Salve.

好像有人这样回应。

可是你来不及转过身。咆哮的大河掀起一片不起眼的白花,你也沉入水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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